李燕这么一闹，全走廊的人都能听见，影响极坏。
说实在的，我虽然不是全心全意的为这个患者服务，但也完全尽到了我作为医生的责任，该做的我都做了。
对他，我问心无愧。
李燕这种辱骂医生与医院的人，我见多了。
越是这种时候，就越得平心静气，打掉牙往肚子里吞。
否则，如果我怒怼回去，这个月的奖金泡汤不说，还要被主任大骂，被院领导处分，得不偿失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又慢慢呼了出去，尽可能用最和缓的语气说：“大姨，您听我说。这手术就是我们主任做的。我们在术中仔仔细细的看了，您老公的出血点很明确，就在中隔偏曲的后面，我们只能把中隔做了，才能看见出血点。”
李燕不依不饶：“你别跟我说那个，我不懂。反正手术做完跟没做一样，你说啥都没用。”
我继续解释：“鼻中隔手术也可以导致出血啊。术前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？您还签了手术同意书的。”
“当时那么一大堆签字的单子，我哪知道签的是什么？我要是知道手术后还出血，我就不会签字！”李燕死活不认。
我心道，这个老泼妇！
术前她说什么来着，她说就算再出血也认了，不会怨咱们。
再看看现在，莫华还没怎么样，她就开始撒泼。莫华要真有个三长两短，她还不得吃了我！
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莫婪，发现她就在一旁，背靠墙壁，依旧戴着耳机轻轻晃头，对她母亲的吵闹没有任何反应。
我真希望她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，但也明白，那只是一种奢望。
……
就在此时，怪事发生了——莫华居然从床上站了起来！
他出了很多血，而且全身麻醉的药物还没完全代谢出去，按理说，他应该感觉特别乏力，晕乎乎的，不可能有力气站起来。
可现实就是如此戏剧。
他直勾勾从床上弹立起来，僵立数秒钟，又像烂泥一样软了下去，绝对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行为。
李燕奔了过去，一脸惨白的问：“老公，你怎么了？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莫华睁开的双眼定格在向前平视的位置，目光放空，口唇微张，表情呆滞，就像失了灵魂一样。
李燕歇斯底里揪起我的衣服尖叫道：“你还不快点看看他到底怎么了！这都是你们给治坏的！人都被你们治傻了！你赶紧把他治好！治不好他，我把你们医院告黄！快点！”
一顿嘴炮，好似放了大招，震得我耳膜发聩。
莫华这种情况，我确实不曾见过，急忙拿来小手电筒在他眼前晃了晃，看他的瞳孔对光线有没有反应。
结论是，没有反应。
这不能是我们五官科的问题了，必须请其他科医生过来看看才行。
“大姨，他可能是得了神经系统疾病，我帮您把神经科医生叫来。”
丢下这句话，我飞也似的跑回办公室，打电话叫人。
等待会诊医生的当儿，我又把李主任叫到莫华所在的一号病房。
短短十分钟之内，莫华的床边就聚集了五六位医护人员。
神经科马进医生成了主角，李燕哭着求马进一定要治好莫华。
马进比我大三岁，瘦高个，略微有点驼背。
他说话有个毛病，就是喜欢先“嗯”一声再说。
“嗯……大姨您放心，我会尽心尽力的！”
他来到莫华面前，发现莫华注视着一个方向，便转头瞧了瞧，确定那个方向没什么东西可以引起莫华的注意。
他从衣袋里掏出小手电，正准备像我刚才一样给莫华做瞳孔对光反射试验，莫华却突然打了个大喷嚏。
因为莫华的鼻子里填塞了一些海绵，所以喷嚏从口中喷出，将满嘴血全喷到了马进脸上！
“快去洗洗！”大家异口同声。
马进去洗手间洗脸的当儿，莫华居然“复活”了。
他神采奕奕的拉起李燕的手，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矢口否认。
“怎么这么多人？我没事！大家别围着，都回去吧，我感觉好极了！”他挑起了大拇指。
李燕一脸懵比。
不只李燕，我们大家都是一脸懵比。
马进洗完脸归来，给莫华做了些神经科的常规身体检查，没发现任何异常。
“嗯……他现在没什么问题。刚才的情况不好说，看看吧，不行就先做个头CT。”马进说完就回去了。
我和主任又在病房里呆了几分钟，确定莫华没有问题了才离开。
出了房门，李主任一脸严肃的提醒我：“这个患者一定得看住！多注意生命体征，赶紧把他各项化验看看有没有异常，一会儿去做个头CT。”
“嗯。”我点头应承。
忽然，我看见主任鼻孔里有什么东西往下落，鲜红的，是血！
“主任，你鼻子怎么也出血了？”我问。
主任下意识的用手背蹭了一下鼻子，发现自己确实在流血，丢下一句“没事”就回他的主任办公室去了。
……
一下午平安无事，莫华的鼻子不再出血，精神也没有任何异常，李燕也不来找我。
晚上五点，下班时间，我换完衣服到电梯口等电梯。
背后有人拍我，我回头一瞧，竟是莫婪。
“大哥，有时间没，一起吃顿饭。”
“好啊，我请客，走！”
妹子主动邀请吃饭，我岂有拒绝之理。
莫婪点头，之后再无半句话，依然戴上耳机享受她的音乐。
尴尬的等待电梯，尴尬的站在电梯里，尴尬的走出医院大楼。
她不正眼看我，独自走在前面，一点想聊天的意思都没有。
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和我吃饭，难道只是因为我是她爸的主治医生？
我家离医院不远，所以没有开车，莫婪却把我引到她的车旁让我上车。
她开的是一辆红色宝马，就算我对汽车一无所知也明白，我得工作二三十年、不吃不喝，攒的钱才够买一辆。
“二三十年？”莫婪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接我的话茬，“没那么夸张，这车才二百万而已。”
果然如我所料，我乍了乍舌。
“你家在哪？”
她发动了汽车，发动机发出了很大的嗡鸣声。
我回：“呃，走路十几分钟吧。”
她用她那双熊猫眼看了看我：“给我指路。”
我了个去，是我听错了，还是撞上桃花运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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